在长江口的长兴岛上,嫁出去的女儿受了委屈,娘家人就得为她们出头打抱不平。她们也视娘家人为最有力的后盾,并维护娘家人的利益。所以姑姑称“好妈”,舅妈只能称“寄娘”,类同于干娘的意思。大致是直系亲属以外,父系长辈称“好”,母系则称“寄”。第一次听到“风好公”这个称呼,以为是“疯好公”。风好公是乡里受人尊重的老者,他并不忌讳“疯”字,他说接舆不是也被称为“楚狂”吗?水火是有形的、云烟是有形的,但水火、云烟无风则不生动,风无形但无物不感知,中国传统文化讲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,却偏偏没有风,大家叫他“风好公”,不是因为家族亲缘的关系。晴耕雨读是乡里的传统风气,风好公书读得最多。
有段时间因为工作学习压力大,对他说起了有点失眠的问题。他教了我一个很有效的“生死梦”办法。睡前做一回自己的葬礼,躺下死了一样就无思无虑坦然入睡了,等到梦醒,就迎来了新生的喜悦,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。
风好公年轻时去日本游学,到过横跨滋贺和京都的天台宗的本山比睿山延历寺。寺中有个从平安时代开始延续下来的“千日回峰行”修行方法。日本文化中的极端甚于中国,一旦决定参加,就严格规定,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中断,如果不能继续的话,就应该自己结束生命。因此,在修行中,他随身携带着自杀用的短剑,为了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,他也会随身携带自己的埋葬费。
每天深夜二点左右出发,脚步不停地在比睿山的山路上走三十公里左右。途中顺便去二百处以上的规定场所,一直到早上七八点钟左右回到寺庙,还不能躺着休息,必须从做饭、打扫、洗衣服等工作开始,完成寺庙的工作。这还不算,“千日回峰行”开始五年后,还有更残酷的“入堂”的修行,其间要数日不能吃、不能喝、不能睡觉、不能躺下,把人逼到生命的极限处,体会到别人体会不到的生命本质。风好公说: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生死之间,肉体和灵魂总有一样在旅途,出远门一路往西,再往西……就回到了原处。这就是‘看山是山,看山不是山,看山还是山’的三重境界。”
最后一次见到风好公,是个端午节去他家借几本书那天。他常说:“门客三千,后宫三千,不如藏书三千。”他藏有不少冷门书。翻看了一回《星经》,就在他指点下,看了回夜空中运行至正南中天的东方苍龙七星。因为《庄子·大宗师》说:“夫道,有情有信,无为无形;可传而不可受……傅说得之,以相武丁,奄有天下,乘东维、骑箕尾而比于列星。”古代以人名命名的星星没有几个,“傅说星”可谓其中的佼佼者。《淮南子·览冥训》说:“阴阳同气相动敢,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。”这里交代“傅说星”的位置,苍龙七星,角、亢、氐、房、心、尾、箕,辰尾在箕、尾宿之间上方,又称天策星。《左传·僖公五年》谓:“鹑之贲贲,天策焞焞。”天策星驾驭的正是苍龙七星。汉代郗萌写的星占书里说:“傅说星光明,王命兴,辅佐出。”傅说是商武丁时的贤臣,相传曾为刑徒,服劳役于傅岩从事版筑,死后被说成化作了星星。
可是庄子说:“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。肌肤若冰雪,绰约若处子,不食五谷,吸风饮露,乘云气,御飞龙,而游乎四海之外。”御飞龙七星的是藐姑射山神人。《山海经》中姑射山有三处,其所处之地不是多水就是多石。遥远的姑射山再加一个“邈”字,那就更远了。藐姑射之山的神人,御飞龙七星而游于四海之外,那是无极之外复无极的无限超越,肌肤若冰雪,绰约如处子的美好,正是所追求的道,也就是真理的形象化象征。理性和逻辑解释不了一切,所以知鱼乐于濠上。把傅说捧到天上,是把个体拔高,凌驾于全体之上,显然是庄子对他的讽刺。
最后一次见到风好公,恰逢是个端午节。他常说:“门客三千,后宫三千,不如藏书三千”,他藏有不少冷门书。翻看了一回《星经》,就在他指点下,看了回夜空中,端午节运行至正南中天的东方苍龙角、亢、氐、房、心、尾、箕七星。《淮南子·览冥训》说:“此傅说之所以骑辰尾也。”《庄子·大宗师》也说:“夫道,有情有信。可传而不可受......傅说得之,以相武丁,奄有天下,乘东维,骑箕尾,而比于列星。”辰尾在箕、尾宿上方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说:“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。肌肤若冰雪,绰约如处子,不餐五谷,吸风饮露,乘云气,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。”御飞龙七星的是藐姑射山神人。《山海经》中姑射山有三处,其所处之地不是多水,就是多石。遥远的姑射山再加一个“邈”字,那就更远了。藐姑射之山的神人,御飞龙七星而游于四海之外,那是无极之外复无极的无限超越,肌肤若冰雪,绰约如处子的美好,正是所追求的道,也就是真理的形象化象征。《左传·僖公五年》谓:“鹑之贲贲,天策焞焞”,“傅说星”又称“天策星”,有皮为鞭,无皮为策。“藐姑射山神人”用不着“策”,东方飞龙是用自然来运行的。“尧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”,四子是谁无法告知,尧也到不了藐姑射山。三生万物,万物之外还有未知的未知,难道不就是四?宇宙间只有变化是永恒的,变化是有阶段性的,就像四季一样;七星中可以乘坐的箕星,也由四颗星组成。理性和逻辑也解释不了一切,所以知鱼乐于濠上。把傅说捧到天上,是把个体拔高,凌驾于全体之上,显然是庄子在对其进行讽刺。
《史记》称庄子:“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,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。”“器”是被人利用的工具,读书人被利用不是坏事,关键是刘禹锡那样“往来无白丁”就庸俗了。风好公常说:“所谓读书人,不是读了多少书,上了什么名牌学校,当了什么官,而是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,有天下苍生的情怀,探索真理和坚持个性的风骨。很多人伸手够的到的事做不好,就要去炫耀伸手够不到的事,而对自己而言,风好公说:“即便不能给身边的人群,提供一口生命的口粮,也要甘当碗勺之类的餐具,一旦老旧破损了,不小心被摔坏了,扔掉就完了。”
原载《联谊报》2024年10月26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