优入圣域的袁崇焕
2024-02-25 09:13: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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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铁围山丛话》记载:蔡京曾经把自己能够位极人臣视作偶然,称之为“骰子选”,所以“人间荣辱,顾何足算!”无独有偶,《国老闲谈》也记载:杨亿去祝贺丁渭参政时,丁渭也说了:“骰子选耳,何足道哉!”事实也确实如此,任何时代都有无数贤才被埋没了,“学而优则仕”不过是一句令英雄气短的话。同时让人觉得:以仕为目的而学的志向,未免也太渺小、鄙俗了一点。

身当明亡清兴的关键时刻,明朝廷在回天乏术的情况下,袁崇焕以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的身份,挺身而出,投笔从戎。史书上说务实的他:“为人慷慨负胆略,好谈兵。遇老校退卒,辄与论塞上事,晓其厄塞情形。”说明他早已预见到了必将发生的危机,而事先有所准备了。

 正如刘邦对他父亲所说:原先你常说我无赖,不能治产业,不如哥哥勤劳。“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?”统治者以国家为私产,只不过这块肥肉过于庞大,没有一些帮手是无法下口的。于是他们又面临了与那些学而优则仕,以及不学而大权在握的帮手们,不可避免地展开了以私心为核心的博弈。李自成的《登极诏》说崇祯皇帝“君非甚暗”,但“臣尽行私,比党而公忠绝少”。就算年轻的崇祯极力想有所作为,但无法改变积重难返的现实。崇祯在位十七年间,先后更易了五十个大学士,任免刑部尚书十七人,兵部尚书十四人,以各种罪名杀了七名总督、十一名巡抚。他辩解说:“朕所诛者是贪欺二字。”可是他自己的多疑忌刻,又何尝不是出自“贪欺”二字?那么他又凭甚么“但要文官不爱财,武官不怕死”呢?最终崇祯还是无奈地重蹈了永乐皇帝宦官干政的覆辙,其原因不也在此吗?

对于朝廷内部,袁崇焕也早就有了清醒的认识,他给朝廷的上表中说:“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,调众口不足,一出国门,便成万里。忌能妒功,夫岂无人。即不以权力掣臣肘,亦能以意见乱臣谋。”并且“事任既重,为怨实多。况图敌之急,敌亦从而间之,是以为边臣甚难。陛下爱臣知臣,臣何必过疑惧,但中有所危,不敢不告。”可悲的是,这一切都不幸被他言中了。

 从表面看,袁崇焕不是没有预见到了危险的结局,他在《边中送别》这样写道:“五载离家别路悠,送君寒浸宝刀头。欲知肺腑同生死,何用安危问去留?策杖只因图雪耻,横戈原不为封侯。故园亲侣如相问,愧我边尘尚未收。”他不顾“父母不得以为子,妻孥不得以为夫,手足不得以为兄弟,交游不得以为朋友”的个人得失,以他敢走险路,敢担责任,敢犯上司,敢违圣颜性格,造成他最终的人生悲剧。虽然已经有点优入了圣域的意味了,可惜“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”,那不过是场豪赌,一盘棋无论输赢,关键要自己在玩?

《明史》是清政府在乾隆时期才编撰完成的,正如《四库全书答问》中说:“对于明朝者,乾隆帝欲暴露朱明之短,故收集明代种种失德之记载,使之随古人名著,共传于后世,以永播其恶于人间。”袁崇焕是钦定的褒扬对象而用以丑化崇祯帝,作为袁崇焕对立面的毛文龙,也就连带着不可避免地要被丑化了,所以许多事情的真实性值得怀疑。

袁崇焕的战功最著名的有“宁远大捷”,但后金军队一共围攻了宁远城才两天,就主动撤走去打觉华岛了;第二次“宁锦大捷”,围攻宁远、和锦州也才二十几天,最后也是后金主动转移。所以明朝廷之所以宣传为大捷,只因为此前后金一来,就有内奸叛乱献城,这两次总算没把城丢了,只为了鼓舞士气而已。而后金之所以没有恋战,恰恰是毛文龙联合朝鲜,出没海上扰乱敌人后方的结果。所以努尔哈赤只围了宁远二天就急着离去了。孙承宗上奏表给朝廷,肯定毛文龙的“以孤剑临豺狼之穴,漂泊于风涛波浪之间”,屡次袭扰、牵制后金之功劳;袁崇焕也在奏疏裡说:“孰知毛文龙径袭辽阳,故旋兵相应。使非毛帅捣虚,锦宁又受敌矣。毛帅虽被创兵折,然数年牵制之功,此为最烈。”但是,不同军事路线的代表人物,为了控制在明朝廷中的主导权,又分成了你死我活的阵营,袁崇焕在关外修筑几个孤城的苦守之策,不过是迎合不敢和后金野战,又不敢作战略收缩心理的劳民伤财笨办法。他给朝廷的奏疏里也明白说:指望的是运气和关内援军。于是这一派要把他捧上天,另一派又把他说得一无是处,极端腐朽的晚明,在各种弊端积重难返中垂死挣扎,正如柏阳所说:是一个愈久愈腐的酱缸。而且里面还爬满了蛆虫,身处其间,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。比较可信的《满文老档》等史料显示:袁崇焕与后金的两次谈和,都被后金玩弄于股掌之上。《满文老档,毛文龙等处来信》还说他写信给皇太极:“请尔取山海关,我取山东,若从两旁夹攻,则大事成矣。我不分疆土,亦不属尔管辖”,扬言“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”。并于崇祯元年八月、崇祯二年四月,两次提兵进登州,摆出了背刺明朝的姿态。崇祯帝圣谕:“近乃部署夷汉多兵,泛舟进登,声言索饷,雄行跋扈,显著逆形。”

黄道周在《崇祯长编》中说:“袁崇焕以七阅月之精神,仅杀一毛文龙,而欲以五年不动之期,坐收全胜,身卒磔死,为天下笑。”毛文龙被杀后才三个月,后金就攻到了北京城下,这以后,他们对关外的锦州等地就不是几天,或几十天的围攻了,而是成年累月,直到城内兵粮耗尽投降为止了。袁崇焕要成了明朝在辽东的唯一的依赖,他就可以从朝廷那点可怜的军费中争夺到更大份额了。包括他夸口说五年解决战事,目的也是为此,不仅是他,就是毛文龙也说过类似的话,因为他们太穷了,以致常常因为发不出兵饷而导致兵变。毛文龙的几十万人,要求每年二十万两饷银也拿不到,他说:我东挪西凑,剜肉医疮,就是痴心盼望朝廷明白鉴查我苦衷的一天,而让三军将士能吃饱肚子来和敌人作战。日望一日,结果等来的就是有人不断用冒饷来弹核我。他只能通过商人、朝鲜筹措费用,招致他们都怨恨也是可想而知的。




   原载香港《文汇报》2011年8月31日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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